记山川谿谷禽兽草
木牝牡雌雄,故长於风;乐乐所以立,故长於和;春秋辩是非,故长於治人。是
故礼以节人,乐以发和,书以道事,诗以达意,易以道化,春秋以道义。拨乱世
反之正,莫近於春秋。春秋文成数万,其指数千。万物之散聚皆在春秋。春秋之
中,弑君三十六,亡国五十二,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。察其所以,
皆失其本已。故易曰‘失之豪釐,差以千里’。故曰‘臣弑君,子弑父,非一旦
一夕之故也,其渐久矣’。故有国者不可以不知春秋,前有谗而弗见,后有贼而
不知。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,守经事而不知其宜,遭变事而不知其权。为人
君父而不通於春秋之义者,必蒙首恶之名。为人臣子而不通於春秋之义者,必陷
篡弑之诛,死罪之名。其实皆以为善,为之不知其义,被之空言而不敢辞。夫不
通礼义之旨,至於君不君,臣不臣,父不父,子不子。夫君不君则犯,臣不臣则
诛,父不父则无道,子不子则不孝。此四行者,天下之大过也。以天下之大过予
之,则受而弗敢辞。故春秋者,礼义之大宗也。夫礼禁未然之前,法施已然之后;
法之所为用者易见,而礼之所为禁者难知。”
壶遂曰:“孔子之时,上无明君,下不得任用,故作春秋,垂空文以断礼义,
当一王之法。今夫子上遇明天子,下得守职,万事既具,咸各序其宜,夫子所论,
欲以何明?”
太史公曰:“唯唯,否否,不然。余闻之先人曰:‘伏羲至纯厚,作易八卦。
尧舜之盛,尚书载之,礼乐作焉。汤武之隆,诗人歌之。春秋采善贬恶,推三代
之德,襃周室,非独刺讥而已也。’汉兴以来,至明天子,获符瑞,封禅,改正
朔,易服色,受命於穆清,泽流罔极,海外殊俗,重译款塞,请来献见者,不可
胜道。臣下百官力诵圣德,犹不能宣尽其意。且士贤能而不用,有国者之耻;主
上明圣而德不布闻,有司之过也。且余尝掌其官,废明圣盛德不载,灭功臣世家
贤大夫之业不述,堕先人所言,罪莫大焉。余所谓述故事,整齐其世传,非所谓
作也,而君比之於春秋,谬矣。”
於是论次其文。七年而太史公遭李陵